柳絮入詩意象多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安徽 張坤  劉婧婧
    柳絮它只是自然界中普普通通的一個物兒，從植物學角度它是花，稱之為柔荑花序。但從外形看卻不是花，只是一團絮狀的絨毛而已。說來怪歟，柳絮無甚觀賞性，卻是千古詩人諷誦不絕的對象。暮春時節(jié)，雪花般潔白、蠶絲般輕盈的柳絮漫天飛舞，飄撒在大街小巷、田野山村。片片柳絮曾撩撥起歷代文人騷客無盡的想象，纏綿出多少哀怨惆悵。
    在古詩中，柳絮最常見的意象是如柳一樣表達的是一種戀戀不舍的情懷。這是由于“柳”、“ 留”諧音，古人在送別之時，往往折柳相送，以表達依依惜別的深情。這一習俗始于漢而盛于唐。如隋代民歌《送別》詩：“楊柳青青著地垂，楊花漫漫攪天飛。柳條折盡花飛盡，借問行人歸不歸？”借用柳枝和柳絮傳達了盼望離人早歸的思緒。鄭谷《柳》：“會得離人無限意，千絲萬絮惹春風。”春風吹得柳枝擺動，柳絮翻飛，在詩人看來，這是柳樹理會了離人的情意，為了表示對離人的同情，才故意去招惹春風，引入注目的，以柳絮表達了離別之情。柳絮也被引入相思之中，梁元帝蕭繹《和劉上黃春日詩》：“柳絮時依酒，梅花乍入衣”，相思就如那飄飄柳絮，會毫不經(jīng)意地飄上心頭。
    柳絮漫天飛揚、漂泊無定的特性與那些遠離故鄉(xiāng)、漂泊他方的游子極具相似性，于是柳絮就成了飄零的象征。所以林妹妹以飛絮飄泊無定，感懷身世，發(fā)出了 “草木也知愁，韶華竟白頭”的哀嘆。 一介孤女，寄人籬下，不在愁中即病中，存了這樣的心思也是難免。及后一句“嫁與東風春不管，憑爾去，忍淹留”，真是字字錐心泣血，令人不忍卒讀。再如文天祥《過零丁洋》“山河破碎風飄絮，身世浮沉雨打萍”兩句用了比喻，就把破碎的山河比作風中的柳絮，把浮沉的身世比作雨中的飄萍。
    也有詩人運用柳絮的這種無根飄零，隨風而舞的特性來借物抒懷，寄寓感情。“腸斷春江欲盡頭，杖藜徐步立芳洲。顛狂柳絮隨風舞，輕薄桃花逐水流。”在這首《漫興》中，詩圣杜甫拄杖漫步江邊，佇立芳洲，看見柳絮肆無忌憚地隨風飄舞，桃花輕薄地追逐流水而去，勾起了無限的傷感。在詩人筆下，柳絮和桃花都被人格化了。柳絮對春天的流逝無動于衷、毫不眷戀，只知隨風飄動，如顛似狂。詩中對柳絮的描寫，寄托了詩人對封建黑暗現(xiàn)實的不滿和理想破滅、壯志未酬的苦悶。無獨有偶，與杜甫筆下柳絮的用意相近，曾鞏在《詠柳》一詩中用擬人化的筆法把柳絮寫得更為輕浮、瘋狂：“亂條猶未變初黃，倚得東風勢便狂。解把飛花蒙日月，不知天地有清霜。” 零亂的柳條還沒來得及變?yōu)闇\淡的青黃色，柳絮就倚仗著東風的吹拂飄忽搖擺，氣勢猖狂。柳絮飛上天企圖遮蔽日月的光輝，卻不知秋季來臨后天地間將有嚴寒霜降。這里，把柳絮比擬為得勢猖狂、氣焰囂張的小人，借以諷刺封建邪惡勢力，隱晦地指出奸佞專權、小人得志的混亂黑暗局面是不會長久的。
    但是在另一些詩人眼里，柳絮那姿態(tài)輕揚，從樹上飄然而下, 悠悠落地，風流繾綣，搖曳生姿。在富有閑情的詩人看來，這無疑是一種雅致。“楊花榆莢無才思, 惟解漫天作雪飛”，韓愈的《晚春》已道出了柳絮的神韻。“柳絮隨風不拘管， 飛入洞房無人知”更是寫出了柳絮的輕靈毓秀。晏殊“梨花院落溶溶月，柳絮池塘淡淡風”也盡展了柳絮淡雅的一面。歐陽修筆下的柳絮是“群芳過后西湖好，狼籍殘紅，飛絮濛濛，垂柳闌干盡日風。”雖寫殘春景色，卻無傷春之感，以疏淡輕快的筆墨描繪了西湖的暮春景色，而詞人的安閑自適，也就在這種境界中自然地表現(xiàn)出來。
    由于柳絮多出現(xiàn)在晚春時節(jié)，這時春天將過，人們自然會聯(lián)想大好春光易逝，人生聚散無常。如“梅花落已盡，柳花隨風散”（晉·清商曲辭《子夜四時歌》）中，梅花、柳花作為個體生命的象征，經(jīng)不住時間的吞噬，只能任其零落，任其吹散。宋祁的《玉樓春.春景》中“綠楊煙外曉寒輕，紅杏枝頭春意鬧”，其意內函是詞人在楊柳如煙、杏花盛開的明媚春光中看到，無論多么美好的春天，終將歸去。女人最怕風吹柳絮，因為“柳絮飛盡春將老”，故紅樓夢中林黛玉在《柳絮詞》說“飄泊亦如人命薄，空繾綣，說風流。”
古詩中的柳絮除了上述這些常見的意象之外，還指一時得意的勢利小人。曾鞏的《詠柳》詩是這樣寫的：“亂條猶未變初黃，倚得東風勢便狂。解把飛花蒙日月，不知天地有清霜。”意即柳樹雜亂的枝條剛剛抽出，還沒有改變初生時的淺黃色，因為能夠倚恃東風便狂舞起來，只知用自己的飛絮遮蔽日月，卻不知天地間還有清霜存在。詩人用擬人手法，以諷刺的口吻詛咒“倚得東風勢便狂”的楊柳最終必將受到“清霜”的懲罰?，F(xiàn)實生活中，類似這樣的勢利小人著實很多，一時得勢便忘乎所以。柳絮也常被人視為輕薄無根的東西。唐代杜牧曾有詩曰：“顛狂柳絮隨風舞，輕薄桃花逐水流。”女詩人薛濤的《柳絮》寫道“二月楊花輕復微，春風搖蕩惹人衣。他家本是無情物，一向南飛又北飛。”詩注多認為乃是薛濤自慨身世：飄零無依，飄泊無定。但細細玩味，未嘗不是借楊花柳絮批評輕薄不專情者。又因為柳絮自由自在，不受任何約束，所以人們還稱感情不專用情不一的女子為“水性楊花”！